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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案設計? 佚人營造
設計單位? 同濟大學建筑設計研究院(集團)有限公司建筑設計五院
項目地點? 中國浙江
建成時間? 2025年
建筑面積? 10510.18平方米
靈龕設計? 歸叢
撰文? 王灝

中國的城市建設在2000年前后開始進入到一個狂飆突進的發(fā)展過程,傳統(tǒng)城市的空間結構、地形學格局經驗等在新一輪的城市化過程中相對是弱勢的。都市群落隨著造城生產力一起發(fā)展,目光所及,一線到四五線城市都在提升競爭力。與此同時,百萬村落大部分在高度上同步垂直生長,也有部分傳統(tǒng)民居被拆去。
新城的最重要的設計設定,大多是中軸線化城市,以新的政府設施為起點,配備軸線二邊的文化類地標建筑以及新的中央公園。偉大的軸線城市在中國是很有傳統(tǒng)的,古典時期最終要的軸線城市便是北京中軸線,這條南北軸線心臟部分便是紫禁城及太和門前廣場。隨著五環(huán)的建設和嚴格的二環(huán)內文保限高要求,一個全新的“軸線北京”以及一個全新的“盆地北京城”同時誕生。

按我觀察,這二個空間觀,一個可能指向——從古典時期延續(xù)至今的城市最重要的建筑群的分布規(guī)則——軸線結構;一個可能指向——所有普通建筑向心式的分布規(guī)則——同心圓結構。二者緊密結合,共同營造磅礴復雜分層結構、分支結構。毫無疑問,這是一種城市建筑學貫穿到村落建筑學的空間文明,更影響著中國傳統(tǒng)陵寢墓葬空間規(guī)劃。
從“陽宅”到“陰宅”,中國古典時期用了和營造城市相同的一套空間模板去營建陵墓。如建于1409年—1644年的明代皇家陵寢及清十三陵均采用了人工干預度極高的軸線制,廣植“儀樹”人工林,遵循“龍、穴、砂、水、向”五大要素,并體現(xiàn)宗法禮制,形成眾星拱月的向心布局。


在傳統(tǒng)江南地區(qū),軸線與向心結構并存的古城遺構也有很多。譬如浙江寧波慈城,在現(xiàn)代化的沖擊下,開始形成一種古典與現(xiàn)代生活并存的拼貼主義。同理,同心圓結構的村落亦不少,典型如江蘇溧陽的方里村,一個圍繞“同”字形人工湖面營造的向心村落。

在水鄉(xiāng)地區(qū),我們觀察到以水為軸的古鎮(zhèn)的特征:在蘇州黎里,多達百棟的天井住宅圍繞一條東西方向人工運河水系南北展開,承擔交通與生活的窈窕水路以及密集的分支使得村落的軸線變得很市井,談不上端莊森嚴,水岸二邊更不可能有行道“儀樹”,反之大多是婀娜多姿的雜樹取而代之。行文第一段提到的禮制森嚴的二種空間規(guī)訓在江南地區(qū)也發(fā)生了一些變化,總之,變得更加多樣與自由。可見,政治環(huán)境的松弛和丘陵水系地形的多變,形成了更多的“適宜調節(jié)”式方法論。

在江南,經過氣候、地方山水、生活習俗調節(jié)修正過的空間規(guī)制,保存最好的都在知名或不知名的村落里,這是我們多年的走訪觀察所得出的結論。橫貫山水的空間規(guī)訓在浙中南地區(qū)的個體及家族墓群規(guī)劃、形制中依舊清晰可辨,半圓形的墓地形制在堪輿學的加持下形成豐富的“陰宅”遺產。明清時期遺留至今的傍水甚至浸水的半圓墓穴、占據陽坡的半圓覆土石墓穴、上下幾層梯田式布局的家族墓穴群,無不使人動容:事死如事生的禮制思想,使死亡成為日常生活的延續(xù)。
這些觀察使我們確信:在浙中南山城里,如設計一個現(xiàn)代殯儀館和墓區(qū)的規(guī)制,條件反射般的一種直覺,應該是用村落的空間規(guī)訓方式去處理。


眾所周知,在浙中南山區(qū),大部分地區(qū)為丘陵地貌,民間稱“九分山半分水半分田”。項目的選址是松古平原邊古蕩新城旁的荷月彎。場地呈東西走向,由連續(xù)的幾個丘陵盆地構成,呈葫蘆形的線形排布。選址入口處還有一個地質災害整治政策下的移民村,大約幾十戶人家。村落是周圍茂密的竹山與茶區(qū)。從村西進幾百米就是殯儀館選址,一個略狹長的山谷,再西進去就是墓區(qū)。


幾種村落式建筑布局被嘗試放置在此山谷,便于我們判斷。谷中天然細流曾一度被試圖放大成為一根水軸,以便引導空間從殯儀館到墓地,但山谷總體水量過小的事實使我們很快放棄此等想法。無他,經過土方平衡計算后,我們很快決定要設置一個龐大的擋土墻——通過一條巨大的擋土墻限定出村落與殯儀館的邊界后,一個天然的盆地形用地出現(xiàn)在眼簾。



接下來毋庸置疑的動作就是在此選址上天然去生成一個向心的村落空間:守靈廳及告別廳圍繞中間的水口布置,形成一個近萬方的聚落。單體建筑大小不等,普通單體一般占地144平方米,最大的單體占地面積約1500平方米,即可以容納三臺焚燒爐的火化車間。從布局上來看,一系列具有不同高度馬頭墻的天井住宅如村落般被組織在向心軸線上,首環(huán)上組織體量形成核心:一系列重要的守靈廳及告別廳;其次第二環(huán)上依次布置一些重要配套功能:等候室、食堂、骨灰寄存堂、法醫(yī)室、小賣部、管理用房等;在第三環(huán)上布置火化車間、職工宿舍等輔助建筑。



如漣漪般的空間秩序被安排在中央的“圓形劇場”周圍,共同組成一個大型的“圓形聚落”。在周邊茶園觀看,高低的現(xiàn)澆混凝土馬頭墻層巒疊嶂,宛如一個世家大村,使人恍如進入一個生機勃勃的古村。這個同時滿足“陽宅”以及“陰宅”空間設定的構思,在二層的屋頂花園達到最和諧的那幕——當從馬頭墻縫觀看這些四面起拱的屋頂,瞬間察覺到一種大墓才擁有的恢弘尺度。向心排布并鱗次櫛比的單體群營造出肅穆的自然花園氛圍。





同心圓式空間規(guī)訓里最后一環(huán)便是內向式天井住宅,以天井為核心組織日常生活。在江南各地,天井尺度各異,小至蟹眼,大至道場,形狀多變。抽象出來的天空片段與繁復的木作形成互補,賦予地面一片生機勃勃的生活。
多次以天井為主題的現(xiàn)代住宅在我們過去幾年的實踐里被反復操練,這次需要用此基本形制來解決整個聚落的單體。告別廳選用了長方天井,最大井也出現(xiàn)在這里,采用了三進天井制式最高規(guī)格。有別于傳統(tǒng)木作住宅,這里整個系統(tǒng)摒棄了木作,試圖只留下相對抽象的混凝土建造。在告別廳的地面,我們曾一度想借鑒傳統(tǒng)三合土地面做法,保證靈棺停放的地方可以與大地融為一體。靈棺停放的位置上正對天井的井口,儀式開始后可以繞著靈棺進行,也意味著圍著天井運行儀軌。因此,告別儀式同時在建筑的“內部”和“外部”進行。







粗曠而略冷調的木模排版使得整個建筑充滿了莊重性。有序排列的單體建筑之間也設置了各種光洞,這些光洞、設置室外的三面祭臺以及臘梅叢共同構成“Ω”形縫隙空間。這些并不封閉的灰空間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后筆,我們一開始就試圖去安排一些非常當代的藝術創(chuàng)作,去填充那些紀念式箱體之間的鮮活性。
其次,在部分重要的節(jié)點位置,一些八字開口的混凝土穹頂建筑有目的地穿插進來,塑造了一系列重要的親屬入口大堂、逝者靈車入口及遺物焚燒空間。這些位置的穹頂參考了中國早期墓葬里石質穹頂的做法,通過對混凝土疊澀的做法來達到同等的空間升華效果。在井口最中,高古奇設計神龕/牌位龕點綴在此,作為天地之間的連接體。






城市化的燥熱在疫情后似乎已經開始降溫,關于空間遺產的再利用的討論卻越來越熱,最直接的手段便是混凝土復刻(如:上海石庫門現(xiàn)澆翻模復刻)。同樣的手法在此圓形聚落上演,十幾個混凝土式民居被建造出來,共同營造出圓形院落的空間包裹感。這是大眾熟悉的內向庭院:從小就雕刻在內心的空間心理學被喚醒,集體記憶噴發(fā)的地方。




四十年前,我曾外婆(寧波人叫阿太)高壽去世的時候,我約莫四五歲,被大人牽著在一個村的寧波三合院道場里參加儀式。我看到烏黑的棺材肅穆地放在中堂,三合土地面的中堂。儀式復雜,悲傷的大人拿著一種跟我身高一樣的拄杖(竹作)一步一鞠躬地圍著高大的棺材繞著圈,有婦女法師群在角落在念著超度的經。除了在屋里繞圈,隔天清晨大人們披麻戴孝,在爆竹聲中起棺。烏壓壓的人群跟著上后山,到達一處晨光熹微的山坡后,開始進行新一輪的紀念儀式。
院子中繞圈的儀軌如今被復刻到了這個更大的圓形院子,空間上也更當代:進入殯儀館入口處是一個四水歸中的高大廳,半露天的水池中幾只仙鶴裝置引頸向上,表達駕鶴西去的悠然。親屬們在隔壁的告別廳(最大的告別廳約三進,單層500平方米)做對逝者最后的告別。在守靈廳,親人們則可陪伴逝者幾晚,一樓停放逝者,二樓則有臥室,可供親人休息。




中國人的院子理想使得殯儀館不再冰冷,進一步講,在一個生機勃勃的院子里舉辦一個葬禮,在水口中的水中圓形劇場舉辦一個告別會,這樣才是人生終點,一個體面的結束。
換句話說,在一個帶有集體記憶的院子里,送別者、逝者、工作人員共同構成了這個“生命劇場”的扮演者,不僅給逝者提供了尊重及儀式,也使生者在此日常般的空間獲得了生命的自然性。





如可在送別親人須臾間“游歷山水”;如在悲傷須臾間看到陌上花開,告知可緩歸;如在親人扶持難行之際,可見對生命體驗的各種現(xiàn)代藝術裝置——用回收垃圾物再造的璀璨之物,聳立在竹林山下,生活的燈塔之光在內心被再次點燃。在這個美麗的山城,這樣的地方,才稱得上是一個現(xiàn)代殯儀館,一個帶有“記憶結構”的“村落”。這也是我們對江南村落建造規(guī)律的總結,也是我們日常工作的中心之一 ——造村。






每個村都有一個記憶結構,它可能是引人入勝的風景,也可能是令人難忘的場所,還可能是具有精神性的建筑本體。圓形聚落是一個無比古老的話題,從南方到江南,并無新意,但符合中國文化里對生命理解最重要的關鍵詞——輪回。在荷山彎這個方圓之地,近萬方的殯儀館用一道100米長的大壩與拆遷村落并峙在一起,形成陰陽之歌。當站在大壩上,極目遠眺,村落里的婚嫁鑼鼓喧天,一排迎親隊伍喜氣洋洋,轉目看到一群悲傷的送別逝者的白色隊伍從身邊經過,此種的沖擊一剎那使人真正體驗到生活的輪回。




聳立在此的“村”,是一個掩映在高山杜鵑花與竹海連綿的引人入勝之地,也是一個充滿生命儀式和循環(huán)再生大道之地。
在陪伴逝者同時,屋頂傲然的綠意在時刻提醒作為生者,切勿浪費生命;在繞水口巡禮時,高大的火化車間的細細高煙囪飄出村里人家般的裊裊炊煙,告知日常煙火生活的真諦;隨著時間流轉,那些天光云影渲染下的天井口里長滿倒掛的迎春花、十字風車茉莉,婀娜的藤本盤纏而下,正對室內最重要的那些儀式場,此刻逝者升騰的靈魂如暮光中的灰塵,魚鱗般閃耀擁抱綠色。我想,這便是此時此地宣告的生命本色,傳遞給每個經由這里的人。
此誠如《壇經》所言:“生死事大,無常迅速。迷人口說,智者心行。所謂頓悟生死,當下自在,莫過此地。”








施工現(xiàn)場 ▽
▲ 施工現(xiàn)場航拍? ?趙賽







設計圖紙 ▽





完整項目信息
項目信息:浙江某縣殯儀館公墓遷建工程
建筑面積:10510.18平方米
基地面積:8895.87平方米
設計時間:2020年—2021年
建成時間:2022年—2025年
方案設計:佚人營造
設計單位:同濟大學建筑設計研究院(集團)有限公司建筑設計五院
項目負責人:金曉東
建筑:閆旭光、胡宇、劉閩敏
結構:張準、劉佳星、官學良
景觀:周江、鄧佳婧
給排水:趙時光、戚霽
暖通:李偉江、邵喆
電氣:石優(yōu)、顧春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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